第四章 少女幽病藏心数十年 (1/3)

母亲进入晚年后,来日不多,在我每次从数百里外的城里赶回老家亲自照料她的饮食起居的长达三年的日子里,有天晚上母子俩聊天,她才将心里的秘密透露给我。

母亲有一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伴,叫张文蓉,小名蓉儿。

母亲出阁前,与蓉儿是住在同一个三合院(东、西、南三面围建在一起,北面为开口供采光和出入之用的川渝传统民居,坐南朝北,冬阻北方寒流于院前而暖,夏挡阳光于院外并吸凉风于院内而凉。这种民居,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在农村常见)的邻居。三合院解放前是当地一地主的房产,那时母亲的家与蓉儿的家,都是地主的佃户(解放后,人民政权进行“土改”,没收地主田产后,母亲的家与蓉儿的家各分得自家佃居的房屋,为己有)。外公是佃农,常年租种地主的土地数十亩,养活全家十多口人。蓉儿的父亲是民国初年的读书人,以教私塾为生。

母亲和蓉儿同年同月同日生,自蹒跚学步起,就在一起玩耍,亲如姐妹,更被对方家的大人视为己出;一日三餐,谁家的饭先做好,两个小孩就同在先做好饭的那一家吃饭,不分彼此。这种把他家当自家、把自家当他家的亲密关系,直到六岁以后,才逐渐发生变化。

外公很封建,子女中,女儿一律不让上学;母亲从六岁起开始学做家务劳动,和蓉儿一起玩耍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减少。

蓉儿的父亲相对开明,又有教授私塾的便利,自六岁起,蓉儿成为学童,大部分时间被父亲管教着背读《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千家诗》、《千字文》、《女儿经》、《童蒙须知》等课文。蓉儿读完私塾后,被父亲送入本地小学学堂,正式接受学制教育,读完初小读高小。然后入读离家十多里地远本地唯一一所中学学堂。后来入读百多里外的省立师范学校。毕业后,到距家八里远的邻县一乡级小学堂做“教书先生”,将每天的大部分精力倾注在教棍上,在学生面前威严如虎,直到退休。

母亲后来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想上学却不能上学,十分羡慕蓉儿的读书条件和有个开明她父亲,让她成为“有出息”的文化人。蓉儿读私塾后,有时候母亲路过,常停下脚步,把头从窗口伸进去,跟着教室里的学生念上一段,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