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娘 (1/3)

到了医院,住进了那四周围都是白色的房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还有穿着白大掛的医生护士。我的大脑突然间变得有些迟钝,什么都不愿多想了。盯着输液瓶里缓缓地滴入我身体里的液体,我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哈,哈,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就住院了。么回事?"

我被一声朗笑声惊醒,那个声音来自邻床来看病人的一位大姐,她背对着我,身材匀称,服饰得体。我轻咳了一声,稍稍翻动了一下身体。

"啊,不好意思,把您吵醒了。"她转过身来向我表示欠意。

"没关系。"我不经意地答道,当我的目光触碰到她的面容的时,我很快收回了自己目光,像是条件反射,瞬间离开了那张可怕的脸。

那是一张恐怖的脸,整个脸上几乎看不到一块平滑的皮肤,没有了鼻梁的鼻子下面只留下两个向外翻着的洞,嘴巴也因疤痕的牵扯歪到了一边。只有那双眼晴还在原来的位置,而且额头上的那块皮肤相对于这张脸算是最好的了。不过头发还算好,以至于在背后跟本看不出来。

"大姐,你输液瓶里的药水完了,我帮你叫护士。"她并没有等我回答,就旋风般地去了护士站。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在和我邻床的那位女士说话。听得出来,她们是同学、是闺密。

"哟,三点多了,我回去给你做晚饭,要不来不及了,"她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还要带什么吗?我一起带来。"

"什么都不需要了。"那位病友摇了一下头道。

我有些好奇,这位女士住进来也有大半天,怎不见家人呢?我试探性地问了她一下,她说:"他们都很忙,有张淑芬在就行了,我们这帮同学谁家有事,她都爱帮忙,她比我丈夫还要细心体贴。"

我知道她口中的张淑芬就是那个毁了容的女人,这让我对张淑芬又多了一份好奇。于是我从她的口中了解到了张淑芬,这个被毁了容的女子的不凡人生。

1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江南F县城的一个小河边。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穿过竹林是一所独立的小平房,房子的前面有一块小院坝,后边是菜地,右边是紧挨着房子搭建的茅厕和猪圈。

张淑芬的父母就住在这个典型的农家小院里。那时淑芬还不到三岁,爸爸在供销社上班,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妈妈在家操持家务,照顾丈夫和孩子。

淑芬爸爸本身长得不赖,又有一漂亮且能干的老婆。女儿随她娘,长得好看而且聪明伶俐,还不到三岁,就会背好几首唐诗,跟着妈妈学着哼唱民谣。小院常常被幸福的欢笑声包裹着。

这天,淑芬睡着了。妈妈轻轻的掩上门,想趁她熟睡时在附近打点猪草。她想,女儿刚睡熟,走得又不远,一会儿就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临出门她还不放心地俯身听了一下她均匀的呼吸声。

扯了半背篓猪草的淑芬娘,猛抬头看见家的方向有一股浓烟升起。她的心格登一下,撒褪就往回跑,跑到家只见屋内浓烟弥漫,已有火苗蹿出。她一头冲进屋内,在床前找到了躺在地上的淑芬,抱起就放外跑。出了屋子一刻也没有停地直奔医院。

当她把女儿递到医生手里的时候,整个人便瘫软在地上。她抱着医生的褪,一遍又一遍地哀嚎着:"救救我的女儿,我求求您了。"

看着淑芬那稚嫩的小脸,被灼伤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白色的皮半挂在脸上,脱了皮的地方露出了血红血红的肉,叫人惨不忍睹。淑芬妈几度晕厥,醒来后一遍遍地捶打着自己的前胸:"都怪我!都怪我呀!"

匆忙赶来的淑芬爸爸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用手抚摸着妻子不停颤栗的身体,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淌。

经过医生的精心治疗,淑芬的命是保住了,可是那张脸上却毁了,它不仅布满了疤痕,而且口鼻都发生了大的改变,由此,她由一个活泼美丽的小天使,变成了令人不敢直视的丑小鸭。

淑芬妈妈看着女儿变成了这样,常常伤心落泪,淑芬见状也哭了:"妈妈别哭,别哭,我不要妈妈哭。"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流泪,但她心疼妈妈。

淑芬的乖巧让父母更是深深地自责,很久不能从那埸事故的阴影中走出来。尽管后来她们又生了一对儿女,但给予淑芬的爱,要比她的弟妹多。在他们心里始终觉得这辈子亏欠淑芬。

2

在学校的操场上,同学们有的跳绳,有点跳皮筋,有的踢键子,有的跳房子,(在地上画相连的六个方格,单褪跳着踢走方格中的偏平石块。)还有的相互嬉闹着追逐着玩着各自认为有趣的游戏。

刚上小学的淑芬,拿着一个插有漂亮羽毛的键子,在操场上学着踢键子。没有孩子跟她一起玩,也许是大家还没有混熟,也许是对她的那张脸心生恐惧。

有排队跳连跳的,要两个同学站在两端拿着绳子不停地甩,其他的就挨个跑进去跳一个又从另一边跑出来。在这个游戏中一般都不愿当甩绳子的,淑芬在边上看着眼热。"我来帮你们甩绳子。"说着淑芬拿着绳子轻松地甩了起来。

慢慢地她和大家融入了一体,她的那脸似乎也不再那么恐惧,孩子们不会刻意地去注重她的脸,在一起玩得高兴就好。

不过也有个别调皮的男孩子,会背地里叫她"张疤娃"。刚开始她很生气,气得直咬牙,可生气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呀。时间久了,她也就不生那个闲气了。就当它是个别名吧,反正名字也就是个代号,于是"张疤娃"这个别人给她取的混名就这样一直叫了下来。

淑芬的容貌毁了,可她的声音很好,她非常喜欢唱歌。迎国庆各班要表演节日。

"老师,我会唱《白毛女》,我想参加表演。"淑芬主动请缨,老师应允了她,她不忍伤了这个孩子的自尊。

学校操埸上的临时舞台上,化了装的淑芬,扎着一根独辫子系着红头绳。在那里踮着脚尖翩翩起舞。"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风天那个雪地……"那歌声那舞姿,赢得了台下师生们的阵阵掌声,这让她心里充满了喜悦,她兴奋极了。

以至于多年以后,如果有同学不记得她的时候,她会提示你:"还记得小学时,那个站在舞台上演《白毛女》的张疤娃吗?"

从小学到高中,淑芬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考时她以全县文科第三名上线。那份喜悦自然是不用叙说,家人也都为她骄傲,认定她将来必定大有出息。她报了自己最欢的学校和专业,做好了出门读书的一切准备,她满怀希望地等待着。

一趟一趟地去邮局查看,别人的通知书都来了,可自己的怎么还没到呢。淑芬有些急了,直到八月底,她才真得相信自己落选,再也不会有人给她送通知书了。

什么原因落选?无庸置疑,应该是她的容貌。从未因自己的容貌而自卑的她,遭受到如此重重的一击,她绝望了,吃不下睡不着,靠升学实现自己的理想,是不可能了。那么她要怎样才能像其它人一样拥有自己喜欢的事业呢?她感到前途渺茫,不知所措。一个人的容貌就真的那么重要?以至于要影响到升学和工作?她置疑眼前的一切,要不一个人去河边独坐,要不跑到城边的大山顶上高呼,或远远地跳望着整个山城发呆。她无论怎样,这些困扰总是如影随形,让她陷入到深深地痛苦之中。

爸爸见她难受,心痛她,为她找了一条出路。"娃呀,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那么多没有上大学的人,不一样活得很好吗?爸爸这就要退休了,你就接爸爸的班,去供销上班吧。"

淑芬想,去就去吧,暂时也只能这样。她不想因为她的事情,让父母伤心难过。淑芬到单位不到一年,就被单位推荐带薪上了职工中专财会专业班。毕业在单位做了主管会计后被提升为财务科长。

3

"彭宇的老婆跳楼死了,丢下才三个月的儿子,真可怜啦。"今天,小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彭宇,一个农村娃。从部队转业时随妻子来到了这个城市,分配在淑芬他们单位。小伙子一表人材,妻子也是小城里为数不多的美女。一直以来小两口关系挺好的。可自从生了孩子,妻子的精神就出了问题。老是莫名地想死,仿佛她有千斤重压,一死全都解脱了。就在彭宇带她去省城治疗的途中,她从旅店的窗口一跃而下,去了那个极乐的世界。

丧事是在单位办的,彭宇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都是领导和同事们在帮忙。淑芬把彭宇三个月大的儿子抱回家,交给父母代为照看,自己又去单位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