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拍案而起 (1/3)

傅禾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张马戏团的照片,上面有一只拍案而起的老虎。老虎前肢支在桌案,后肢坐在地上就像人类拍案而起动作,仿佛是对自己身处牢笼的逆境而发出的愤然的咆哮。在他看来这张图片比鲁迅的文章更直观的能表达出这份感情。傅禾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老虎,连拍案而起都做不到。想到这里傅禾狠狠朝宣传画踢了一脚沙子,有些妒忌的看了一眼那只老虎。

一进到家傅禾就看到镜框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那张照片他就觉得不爽,尤其是有人在旁边跟着看的时候,一瞬间就会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恶心,不过这样奇怪的思维是不能被他人知道的。傅禾进了自己的屋子一头栽倒床上,脸在被子间挤得变形。他开始思考起人生,思考起自己为什么现在会想去思考人生。

很明显思考这样的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傅禾最后还真的思考出了一个结果,用哲学一点的话说,这是现在单纯无知的自己急切地想充实自己的大脑,试图能够尽快成熟地思考、急切的成长。

“傅禾!出来吃饭。”这是傅禾家里的一个特点,也许中国大多数的家庭都会给孩子取一个小名,但是傅禾清楚的记得自己从可以听懂话开始母亲就一直直呼己名,这让傅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不过这也让傅禾在同学面前觉得很舒服,因为同样在大多数的中学生心里,都不想自己父母在同学面前喊自己小名。

傅禾慢慢吞吞的来到饭桌前,期间父亲照例问了今天的学业,随后桌上唯一的话题就是他们对傅禾未来的展望。傅禾觉得自己活在了一只看得见尽头的笼子里,并且不可逆的往前走。

在某种程度上傅禾觉得自己命运的趋势已经注定了,那就是坠落,然后偶尔起伏一下让自己不至于对生活绝望,之后再继续坠落。所以当傅禾看着一模考试排名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气在周围同学眼里实属装逼,但傅禾打心眼里确定再过不久就会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失去的远超过这次他收获的。

这种奇怪价值观是在他小学时候确定的。有一次他捡到了一张红色的毛爷爷,但是他没有选择上交,因为上次也有同学这样做,在开开心心的领了一句口头表扬后转身就走,而门口的傅禾看到班主任微笑着把钱装进了自己的钱包。傅禾小心翼翼的存起来没有对任何人说,结果之后的某天他被附近初中的小混混拦住了,存了好久的私房钱和那张毛爷爷被洗劫一空。这让傅禾第一次模模糊糊的有了这个概念:“运气是要付出更大代价的”。

“这次有进步,不错不错,继续保持。”班主任在私下的例行约谈中显,傅禾收到了全班为数不多的表扬。就眼下而言傅禾是开心的,他异常珍惜现在的时光,不经意间他看到方黎从对门教务主任办公室出来,仅仅是一眼傅禾也暗自开心起来,班主任察觉到他微微的笑意随即画风一转,提醒他不要骄傲。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师母他们应该很幸福。”傅禾心想。

他不知道这样连空气都能让人愉悦的时刻还有多少,但作为一个学生,即使是傅禾这样不期待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人,也会打心底里因为好成绩而开心起来。今天,当他又一次回家路上路过那只拍案而起的老虎时,就只是感觉它即使再怎么挣脱也挣不开身后的链子。这让傅禾也对它少了一丝憧憬,同时也多了一丝怜悯。

推门的时候他听到几句互相责怪的争吵,但是伴随着他的开门这股不和谐的声音也跟着降低了分贝,傅禾看到厨房里的二人问:“你们吵架了?”

“没什么,就是在说今晚炒什么菜。”母亲轻描淡写的应答。

父亲没说什么,点起一根烟离开了厨房,临出门时候突然想了起来,问:“成绩出来没有?”傅禾紧忙拿出成绩单,父亲抽了一口烟,用夹着烟的指头敲了一下纸页,吐出烟圈的时候说:“还不错。”如果说父亲的满意是含蓄的,那傅禾母亲则是喜形于色,当即丢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菜决定去外面下馆子。傅禾双手各搂着父母的一条胳膊开心的往出走,各临出门时傅禾注意到他们家餐厅平时摆放在那的一个工艺品不见了,不过开心的他已经不想多想了。

傅禾第二天早上醒来觉得左眼有些胀痛,但不以为意只当是没睡好,毕竟已经是高三了,睡眠时间的确是少得可怜。傅禾接过母亲做好的早餐便出了门,这个时候太阳刚刚染红道路尽头的地平线,而来往的车辆就像来往于地狱殷红的门口一般——傅禾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么偶然蹦出来的奇妙思绪。

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在傅禾他们教学楼5楼的窗台上冒出一个人影,然后用她能发出的最大嗓门大声喊:“cnm的黄xx。”

黄xx是学校的教务主任,她喊了三遍,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傅禾怔怔的看着不远处一个人影在空中换了两个姿势后坠在了地上。学校保安第一次出现的这样迅速,他们迅速挤进围观人群里然后试图控制现场让围观同学先回去上课。傅禾贴着保安顺利挤到了前排,他只是想确认一点什么东西。他看到方黎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突出的双眼,只是一眼傅禾扭头就走。一边走,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流下了了,傅禾拼命的揉,但怎么止都止不住。傅禾开始绝望的思考着:“开始了吗?难道我注定的厄运会影响到我喜欢的人吗?”

那天,学校紧急通知接下来停课两天。很明显除了少部分同学陷入悲伤以外,大多数的同学是开心的,因为不用上课了。不过对于傅禾来说,这两天他自己陷入到另一个麻烦里面。那天晚上傅禾对父母说:“爸、妈,我觉得我眼睛超疼,左眼现在都闭不住了。”父母投来惊异而又怀疑的表情,这个表情让傅禾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以为自己在用装病来骗他们的?

傅禾自己去医院看病,抽了血等待结果。旁边有个女孩在医生开出抽血的单子后瑟瑟发抖,傅禾笑道:“不会是怕抽血吧?”女孩脸上无比僵硬,看了看傅禾,又看了看他摁着棉签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痛吗?”